冰清绢蝶：小黑，小红与小白的故事

↑梯子山山下的风景。（手机拍摄，凑合着看吧）

这是一次预谋已久、精心准备的行动。尽管临行前相机不幸阵亡（默哀一分钟）。尽管比我们计划的时间迟了一周。上周末，我们满怀期待再次踏进了梯子山的山谷，寻找山中传说中神秘而羞涩的小精灵。

↑冰清绢蝶 Parnassius glacialis。摄于2011.5.1

时间回到去年的暮春，相同的日子再向后推展两周，我和一位喜欢研究昆虫的同学第一次在这里观察到了冰清绢蝶的种群。这种因双翅冰清玉洁而得名的美丽种类，在午后的山林里安静的飘过，似阳光打透的柳絮，亲临观赏的经历实在让人难忘。山东的冰清记载中只分布在淄博的原山、泰安的泰山山脉、烟台的昆嵛山、青岛的崂山这几处生态环境较好的小区域中，很少有人得见，因而此种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去年几乎在家门口的偶然邂逅，应该说是上天赐予的机缘。

冰清绢蝶每年只发生一代，也就是暮春时节，是欣赏他们美丽倩影的唯一时段。整个五月，成虫都在满山遍野的飞行，寻找伴侣，交配，产卵。当夏季的酷暑到来的时候，这些美丽的生灵就香消玉殒了，这可能与他的大部分近亲生活在高海拔的高寒山区有关，虽然他们生活在低海拔的山区，但依然保留有一些祖先遗留下的体质。之后的狂热的夏、短暂的秋与漫长的冬季，虫卵不声不响的蛰伏着。

直到第二年早春，大概是2月末，虫卵开始孵化，整个三、四月都是冰清绢蝶的幼虫期。而这两个月的时间，幼虫却是很少能被观察到的。他们隐秘的幼虫生活让我充满好奇，也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要想寻找到幼虫，必须先找到他们的寄主。蝴蝶的幼虫是及其挑食的，它们只吃一种或者一类植物，这种植物就叫做它的寄主。冰清绢蝶的寄主也是一种很有趣的植物。在南方，它的寄主是延胡索。而在山东，它的寄主很可能是这种近似延胡索，漫山遍野丛生的野草：小药八旦子。它有着长相很Q的水灵灵的小叶，还有美丽可爱的小蓝花，在开花的不同时刻还会有多样的颜色变化，非常神奇。就像冰清绢蝶一样，春季是属于它生命中最光彩的时光，在山阴的山谷中的枯叶中大量生长，铺展开嫩绿的叶丛，点缀上灿蓝的花海，绝对是春天山林中最美的风景。当春天过去，其他杂草与灌丛生长起来，这些小巧的叶子与花儿就很难再见到了。虽然这种植物在济南周边的山林分布很广，但济南近郊的山中冰清绢蝶已经灭绝，也许是因为他们需要更苛刻的生态条件的缘故吧。

↑冰清绢蝶的寄主：小药八旦子Corydalispallida(Thunb.)Pers

↑冰清绢蝶的寄主：小药八旦子Corydalispallida(Thunb.)Pers

刚到梯子山的脚下，我们就发现了很多小药八旦子的群落，他们一丛丛的生长在山坡、溪谷中的乱石间，下方铺了一层厚厚的枯叶。很快，我们就发现了很多犯罪现场的蛛丝马迹——叶片上啃食的痕迹。这些证据是我们寻找幼虫的重要线索，羞涩的幼虫肯定就躲在附近某处。据文献，幼虫很少能在寄主植物上发现，因为他们进食时非常机警，往往啃几口叶片后，马上神经质似的落入地面的枯叶中，爬远躲藏起来。于是，我们开始翻找起有啃食痕迹的植株旁的枯叶丛，一片叶子，又一片叶子。这是一个漫长而考验细心、耐心的过程，这点，多亏有同行的马二老师，他可是我们的主力哦~

↑梯子山冰清绢蝶的生境：枯叶与延胡索。幼虫躲藏在宽大的枯叶下

我们边翻找，边沿着溪谷向上探寻，这里由于地势低洼，树上掉落的枯叶堆积了厚厚一层，水肥条件好，小药八旦子生得也格外水灵。大概头二十分钟，我们都没有任何进展。。就在我有些心灰意冷，感觉今天的行动要悲剧的时候，马二兄说他发现了一只躲在枯叶中的虫子，拿过来给我看。。我兴奋极了，一眼认定，这就是我们要找的精灵：冰清绢蝶的幼虫。

↑冰清绢蝶幼虫。这是案发现场。（手机拍的）

与成虫的冰清玉洁不同的是，幼虫的颜色基本是全黑的，背部两侧有两条点列，由黄、白、红三色的小点依次构成。它的身体肉嘟嘟的，表面有些稀疏的绒毛，摸上去很触感可爱。与其受惊后外表的憨厚可爱相比，其运动能力是很机敏的，不要被它呆呆的样子欺骗了哦~

↑画圈圈处为冰清绢蝶幼虫。可见其藏匿地点与寄主的距离。

万事开头难。这之后，我们接连又找到了三只幼虫，两只是在枯叶下找到，距离植株有10多厘米之远；一只躲在叶柄基部密谋其匆忙的取食行为；未见在植株上取食的幼虫。这也印证了文献中对其习性的观察记录。

山东的冰清绢蝶取食小药八旦子的叶，对其生长的荚果也非常喜爱，常常看到它们把荚果的外壁啃透，里面光亮的种子都洒了出来。我们没有观察到文献记载中花的啃食现象，可能与时间太晚，花朵口感变差有关；也可能由小药八旦子与文献中记载的延胡索的区别造成。

↑冰清绢蝶 Parnassius glacialis

↑冰清绢蝶 Parnassius glacialis

这之后我们开始爬山，那么高的山，三心二意的爬一天也爬不上去。。。来了怎么也要爬上去吧。上次和马二来是六月份，爬到一半就悲剧的被风雨赶下去了，在山底的农家小院里吃了顿热饭，一起唏嘘我们不幸之遭遇。不过今天，阳光这么好，爬到山顶肯定没有悬念啦~

强悍的是，随着海拔上升，小药八旦子一直顽强的分布在路边。。最终竟然分布到了山顶。。。在较高的海拔处也植株也可见啃食痕迹，却未能找到幼虫。我们不禁感叹，能否找到幼虫，除了七分的耐心，最重要的还是运气啊！这片区域，植株旁枯草的草茎和石缝代替了山下的枯叶成为冰清绢蝶可能的藏匿地点。而从啃食痕迹来看，此处的幼虫可能更加活跃。

↑梯子山顶俯瞰连翘花海

幼虫于4月15日带回宿舍进行饲养观察。有望在这周内化蛹。蛹期十天左右便可羽化。期待中。再过半个月，就是冰清绢蝶纷飞的时节了。大家准备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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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梯子山之行整整两周，春天已接近末尾，花儿凋谢，树叶葱郁，天地间少了早春强烈的变化感。这只是表象，这里的故事，便要继续讲述这安静表象下一个小生命已完成的神奇、伟大的变化历程。

时间继续向前。对于幼虫来说，时间是至关重要的。他们在他们自己的时间表上不断向前，你追我赶。

【4.15～16】幼虫进食旺盛。
【4.16晚】有一条幼虫进入预蛹期，发现时已基本完成丝茧。由于干扰太大，放弃已完成的丝茧，另选了一处角落重新做丝茧。（冰清绢蝶及大部分绢蝶科种类，由于进化地位较为原始，保留有蛾类织丝茧化蛹的习性，为蝶类中的特例。丝茧可能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样，冰清绢蝶的丝茧远远没有蚕蛾茧那么厚、有韧性，只是薄薄的一层屏障。）
【4.17】又有两条幼虫相继预蛹。
【4.18】幼虫断粮。不得不中午午休上山采集寄主植物。归来两条幼虫化蛹成功。预蛹时间约两天左右，与南京64小时的观察记录很接近，算是蝶类中相当长的了（大部分蝶类一般也就一天。）蛹透明、橘黄色，柔软。经过半天时间，蛹颜色稍稍变深，但仍透明柔软。蛹无运动能力。

↑第一只冰清绢蝶幼虫做的丝茧。4月16日

↑两个成蛹。由于织造时利用容器的壁面，丝茧的丝也很少，因此成了这个模样。偷工减料有木有。4月17日

↑唯一剩下的一只冰清绢蝶幼虫。4月18日

↑最后一只幼虫进入了预蛹期。值得一提的是，它织造的丝茧是最完整、最漂亮的。透过灯光，可以看到丝茧里安然的幼虫等待化蛹。4月19日

↑即将羽化的蛹与未准备羽化蛹的明显区别。

↑蛹的变化——一开始颜色是橘红色的，2～3天后硬化，但一直保持透明状态。第一只蛹4.22日不再通透，4.23日足开始变成黑色，4.26早翅斑纹从显现到清晰，速度迅速。中午，蝶羽化。

4.26日上午羽化。错过羽化瞬间，但发现时翅膀未硬化。经过9天漫长的蛹期，这个冰清玉洁的生命终于在这昏暗狭小的宿舍中绽放出来，异常美丽。

↑4.29日新拍摄到的羽化过程

蝶类的羽化是及其美妙的过程：从蛹壳狭小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在充满自由与阳光的清风中舒展开美丽的翅膀，等待飞翔……然而，想目睹这一切，需要几分耐心的等待，更需要几分运气。

在蝶类即将羽化的24小时内，蛹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蛹壳变的透明，翅膀与身体其他部位纹路清晰显现。看到这样的现象，我们即可得知，蝴蝶马上诞生啦！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却是很难推测的。昨天冰清绢蝶的羽化的时候，我正在上课，回来人家已经亭亭玉立啦，心中悔恨无比。虽然还剩3只蛹未羽化，但能不能拍到羽化的过程，还是个未知数。

今天早上查看蛹的时候，竟然有一只已经破壳而出，拖着它又小又萌的翅膀在到处爬行，寻找适合羽化的地方。新生的蝶感官已经非常敏锐，任何光影的变化都可能引起它的警觉，让它继续爬行，直到找到一个没有外界打扰的地方，让它专心且安全的完成羽化的全过程。

确定羽化地点后，蝶会安静下来，让自己倒挂起来，重力会在伸展翅膀时帮点小忙。然后它会有节奏的压缩自己鼓胀的腹部，让体液通过翅脉充入翅膀，从而展开柔软的翅膀。这个过程需时不同种类长短不一。常见的黄钩蛱蝶展开翅膀仅需15秒钟，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而今天这只冰清绢蝶完整的展开翅膀，花了整整30分钟的时间，整个过程甚是艰难。

虽然翅膀展开了，但此时蝶类还不能飞翔，因为他们的翅膀是柔软的哦~ 翅膀的硬化也需要一段时间（大概一个小时），这期间除了生化反应、气流风干，他还需要不时扑打翅膀来促进这个过程。

羽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过程，很多蝶类就是在羽化的过程中失去了生命。体弱的个体很可能无法冲破蛹壳，或者无法在翅膀硬化前展开翅膀，翅脉损伤也会让体液流失而不能展开翅膀。只有最健康的个体才能完成这个艰难的过程。

 

羽化成功来庆祝下吧~我们来合个影，哈哈。看看它有多乖哦

——————————————————分割线大人在此—————————————————————-

↑成虫在丝茧上打出的通道。

4月29日清晨，被床下传来的阵阵声音惊醒，料得是有蝴蝶要羽化了，便猛然从2米高的床铺上一跃而下，咚的一声重重的落在地上，引来宿舍中睡眼惺忪的哥们们的一顿痛骂。。到写字台前一看，竟然是最后织造丝茧的那只幼虫要提前羽化，吃惊不小。这是我一直想重点观察的个体，因为在饲养过程自始至终没有太大的干扰，在化蛹时织造了个完整的丝茧。此刻，他的脑袋已经从丝茧壁上顶出了个孔洞，正要爬出来，发出极大的响声，与南京吴琦老爷爷文章中描述的一模一样。于是我赶快去拿相机，谁想一瞬间的功夫，他小小的身体已经从丝茧中挣脱出来了，在饲养它的容器中到处乱爬。

↑展开翅膀前到处乱爬的成虫以及它背负的又小又萌的翅膀。

↑展开翅膀前到处乱爬的成虫以及它背负的又小又萌的翅膀。

冰清绢蝶的幼虫除了化蛹时织造丝茧这个习性类似蛾类，羽化的习性也有相似之处。不像大多数蝶在破蛹后即在不远的地方安静的化蛹，冰清绢蝶在破蛹而出后即表现出强烈的向高处攀爬的欲望和极强的运动能力。在不停四处乱爬的同时，他经常会停下来，伸出前足向上试探，查找有无可供其向上攀援的物体。。。一旦找到可供其向上攀援的物体，他就会奋不顾身的向上爬行。。昨天我曾尝试将刚破蛹的成虫放到窗帘上羽化，它却一直不知疲倦的向上攀爬，一点没有展开翅膀的心思，都快爬到房顶上了，我就把它引到窗帘底端，没想到他仍然执着的向上爬，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多次，他似乎也没有疲倦的意思。。直到最后我将其拿到一个无法向上攀援的物体上，他才在一番试探后死了心，最终开始安心的展开翅膀。。今天破蛹的冰清绢蝶也表现出了相同的行为。当然我也吸取了昨日的教训，一开始就将其引导到一个外伸的木棍上使其无法向上攀爬。。他来来回回查看了整整半个小时，才安静下来，准备展开翅膀的羽化过程。。可以想见，在野外成虫羽化后的习性也与此类似，它们必定会在清晨的枯叶丛中到处爬行，找到高大的灌木甚至是乔木即会奋力向上攀爬，直到不能向上攀爬为止。。（很难想象，它们会爬到乔木多么高的地方羽化，很希望能在野外观察到这个种类的羽化行为。）对它们来说，离开了地面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它们才可以安心的羽化，在最脆弱的时候不受伤害。

之后的羽化过程和昨天观察到的大同小异。展开翅膀的过程长达20分钟。从破蛹到展开翅膀耗费了近一个钟头，的确是漫长而艰难的过程啊。又拍了不少照片：

 

 

↑霸气的正面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