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高铁占了好大一片山。从旁路进去,五十米以内是人工种植的绿化带,五十米以外才是原来面貌。麻栎、槲树、黑松、芫花、鸦葱、野蔷薇、小花扁担杆、多花筋骨草什么的。芫花在林下开着跟紫丁香一样的花,多花筋骨草叶子毛绒绒,长得如同小宝塔,开着密密麻麻的紫色花。鸦葱是黄花,明亮地开在林间地上。黑松花粉季要来了,风吹动满山黄染。野蔷薇还不到开花时,长着新绿的叶,蔓刺留人久。
这块地方我年年来,是来看我在威海发现的野玫瑰。一个本地土著在山里开了一片荒,把地头的一株野玫瑰移来地里,两年间它蔓延成七株。这个本地土著对这片山林了如指掌,而且颇爱上网。据他说野生玫瑰又叫刺玫,中国只有威海有,再就是法国,第三个地方我没有记住。而他发现的野生玫瑰多达上万株,均在山里别人不知道的角落。曾经打算上网叫卖。出于保护本地物种的考虑,他并没有向别人透露具体方位,有次林业站的人带三个姑娘上山挖野玫瑰,他硬是没有告诉他们。“另外,”他狡黠地眨眨眼,又卷上了一枝旱烟,突如其来的咳嗽使他狼狈不堪,“东北人最可怕,”咳嗽的间隙,他坚持说,“他们挖回去用野玫瑰的根子泡酒,玫瑰就死了。”(本地人对东北人的恶感无处不在),“咱们本地人,像我,”他咳嗽完了,夹烟的那只手挥了挥,“只是摘些玫瑰花泡水喝。今天,这条沟西沟沿子上,离这里五十米,开了大约一百朵,我没工夫去摘。你向南走,沿着这条小路,走到防火隔离带边上,开了七八朵,太香了。”
我们循着他的指引,找到了这七八朵野玫瑰。没有比花儿开在枝头更令人欣喜的事情了。我对于自然的态度,是随它去,人不要干扰丝毫。所以会带小刀上山去,把网鸟的网子割破,把人拴在老树上祈福却差点缢杀树木的红布条割断。遇到猎人下的兔子扣儿,细细解开。看到别人采了野花,很心疼。采了野花又丢掉,更是心疼。既然采了,怎么就不能带回家插在瓶里给它点水喝呢?但风雨雪霜,我也不会心生怜悯——自然生长的,也该能承受自然吧。
我围着这野玫瑰,闻了又闻,看了又看。它新刺嫩黄,密密层层。它新叶崭绿,纹路深刻。它单瓣,浓艳而芳香。我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它的所在,平生第一次考虑待霜降后来挖它一小株送到一个朋友的园子里。我怕知道的人把它挖了去,也怕工程把它毁了去,要抢它那么一小棵,使它绝不了种。即使有人考证出这东西分布广泛到处都是我也要抢那么一小棵,本地土著的话使我有了危机感,而这花,是我所深爱的。一如这山里长的猫眼草和北美独行菜。这几年我眼看着狗舌草和二色补血草越来越少,尤其是二色补血草,它只生长于海边瘠薄的岩石缝中,引种也不见得能成功,很心疼。还有一小片猪屎豆属的紫花野百合,自从威海国际海水浴场修建起了帆船中心,就再未寻见。哈工大建了新楼,牛舌草也不见了。
常常被自然感动,亦常常心生悲悯。年年岁岁花不同,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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