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爱谁谁
要说起欧洲的科学与艺术那真是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如果想要把这些既抽象又高深的学问转化成简单而有趣的形式传达给民众,那就要靠博物馆了。所以,欧洲在博物馆建设方面下了不小的功夫,使那些博物馆本身就成了一座又一座的艺术品。欧洲也是现代自然科学的发祥地。文艺复兴之后,在阴暗压抑的中世纪生活了数百年的欧洲人不仅与艺术再续前缘,对自然的探索也充满了空前的热情。很多志向高远的年轻学者也纷纷选择了博物学,他们到世界各地去探索未知的山川和大海,拜访未知的动物与植物。最终博物学的工作者们带着丰富的标本回到了自己的国家。这些标本里有动物、有植物、有矿石、有土壤……这些标本被像财宝一样珍藏起来,于是一座座自然博物馆应运而生了。
今天爱谁谁带你游览欧洲的自然博物馆,我们到了举世闻名的法国自然历史博物馆。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座坐落于巴黎的老牌博物馆,和中国的一个城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就是天津。
巴黎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时尚之都,是浪漫与自由的代名词。即便我不说,想必你也能把巴黎那些充满奇幻色彩的著名景点倒背如流。而天津可远没有巴黎那样光芒闪耀,但那是现在,以前的天津在中国历史上也是有一号的。自元朝定都于今北京地区以后,拥有三岔河口并紧邻海湾的天津作为重要的交通枢纽逐渐蓬勃发展起来。明朝时,成祖朱棣正式赐名天津,意为天子渡口。在晚清以及民国时期,天津更成为中国重要的对外通商口岸,中国北方第一工商业重镇,与当时的上海并驾齐驱。当时很多下野的原政府要员都选择在天津暂时安身。而且近几年来,在不断的建设和规划之下,天津和巴黎还真是有几许相像呢。不信?你看!
左:巴黎圣雅克塔附近街道景色;右:天津意式风情街
左:巴黎亚历山大三世桥;右:天津北安桥
左:巴黎塞纳河畔;右:天津海河畔
其实上面都算是玩笑话,两个地方的联系不可能单单是靠城市造型设计上简单相似。真正将这两个城市连接起来的纽带,是古生物学。二十世纪初,一个对中国和法国古生物都有着深远影响的人出现了。他的名字叫埃米尔·黎桑,是法国耶稣会的神甫。他1914年来到中国进行基督教的传播工作,并起了一个中国名字,叫桑志华。事实上,他还肩负着另一项重大的任务,那就是古生物化石的考察和搜集。桑志华在中国全面抗战爆发之后的1938年被迫离开了中国。在这二十多年间,桑志华考察了中国北方大片的土地,收集了数以万计的古生物化石、现代动植物标本、岩矿标本、古董以及当时的民俗物品,真可谓包罗万象。桑志华以这些收集品为依托,建立了中国北方第一个现代博物馆——北疆博物院。
桑志华与建立初期的北疆博物院
重建后的北疆博物院
一般来说,自然博物馆里最吸引人的自然是那些大型动物的骨骼化石,包括恐龙,以及一些大型哺乳动物。桑志华采集的化石当中就有大批的哺乳动物化石。这些化石来自于以下四个地方——甘肃庆阳、山西榆社、河北泥河湾、内蒙古萨拉乌苏。我们来看这些化石,其中一部分在重新建设的北疆博物院展厅中展示身姿,另一部分则在法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古生物馆的大厅中摆着POSE。
河北泥河湾出产一种马的化石。这种马生活在距今大约二百万年前,它叫三门马,是一种体型壮硕魁梧的大马,已经灭绝,现今还在地球上生活着的马里面与它关系最近的是生活在非洲的斑马。三门马化石是中国最多的马类化石之一,广泛地分布在中国北方地区。在当时,采集三门马化石的可不止桑志华一人。瑞典地质学家,时任民国政府农商部矿政顾问的安特生也在中国北方收集古生物化石。安特生在河北、河南、山西等地找到了品相很好的三门马化石,全部运到了瑞典,收藏在乌普萨拉大学生物演化博物馆。我们游览这座博物馆的时候会详细讲述安特生的故事。我们把镜头再转回桑志华。桑志华在河北泥河湾地区找到了一件带有下颌的马类头骨。这个头骨非常巨大,长度超过60厘米。这件头骨和下颌保存非常完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是一匹老马,牙齿都磨到根了。这件头骨后来运抵法国,由法国古生物学家德日进进行研究,命名为三门马。所以这件最完整的三门马头骨现在呆在了法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展品柜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所以每天成百上千的参观者透过玻璃和这位来自万里之外的客人进行交流。桑志华陆续又在泥河湾找到了三门马的残破头骨、下颌和腿骨,一部分运到法国,一部分留在了天津。一起运到法国的还有一种犀牛的化石,这种犀牛叫做泥河湾披毛犀。你们一定看过电影《冰河世纪》。电影里有猛犸象、有剑齿虎、有地懒,但那是美洲的冰河世纪。在中国的冰河世纪,有一种美洲没有的动物,那就是披毛犀,也叫最后披毛犀,是泥河湾披毛犀的后代。达尔文认为冰河世纪的动物是从北极地区起源的,然后南下迁移到世界各地。然而泥河湾披毛犀的发现,证明披毛犀家族的起源地比达尔文预想的要靠南的多得多。还有一些野牛、羚羊和鹿等等的化石先后运抵法国。除了上面那些食草动物,桑志华在泥河湾还发现了一种猛兽,叫做巨颏虎,也许你对这个名字不太熟悉,但提到它的出身你就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了,它是大名鼎鼎的剑齿虎家族中的一员。巨颏虎那两颗巨大的獠牙是专杀大型猎物的神器。有意思的是,当时一个相貌凶恶的巨颏虎头骨化石从天津运抵法国,感觉它此行是要追杀那些逃到法国的食草动物的。而泥河湾发现的另一种大型猛兽,同属于剑齿虎家族的锯齿虎头骨却留在了天津,今天只要去北疆博物院的展厅就能看到它。莫非法国人也讲究一山不能容二虎?
巴黎的三门马头骨(上)及下颌(下)
上:天津的锯齿虎。下:巴黎的巨颏虎
刚才说到了冰河世纪,实际上地球历史中已经有多次的气候变冷,冰川扩张的时期。而其中发生在晚更新世时期,即距今12万年到1万年前这段时间的冰期是最为人们所熟知的。因此我们常说的冰河世纪指的就是这段时期。那么内蒙古萨拉乌苏的动物们就是正宗的冰河世纪动物了。你若看萨拉乌苏的动物,就会感觉到它们和电影里差距很大。事实上,萨拉乌苏当时的景象更接近现代的非洲大草原——有大猫、犀牛、野马、野驴、鬣狗、野牛、水牛、鸵鸟等等。由于年代距离现在已经很近,萨拉乌苏有很多保存非常完整的化石,整具的动物骨架并不是稀罕物。其中就有刚才所说的最后披毛犀。桑志华在当年的萨拉乌苏地区找到了两具完整的最后披毛犀的骨架。一具是成年,现在站在法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展厅的高台上。另一具是幼年,现在站在天津北疆博物院展厅的玻璃柜里。除了披毛犀,野驴的完整骨架也有两具,在巴黎和天津的分配情况也与披毛犀如出一辙。想象一下,同乡的一对披毛犀和一对野驴正在进行着远隔万里的对望和呼唤,还真是个浪漫的景象。另外还有一些其他动物的化石运到巴黎,但因其完整程度不佳,就被堆放到了仓库当中,没有向公众展出。
上:天津的披毛犀。下:巴黎的披毛犀
上:天津的蒙古野驴。下:巴黎的蒙古野驴
最后说一下庆阳和榆社这两个地方。庆阳没有太多的动物发现,基本上只有长颈鹿、三趾马(一种灭绝的马)、鬣狗和羚羊,还有一些陆龟。这批标本大部分留在了天津。榆社的化石种类和数量非常多,年代跨度也非常大,但绝大部分都留在了天津,只有很少运到了巴黎。关于庆阳和榆社的化石,我们可以在以后游览天津的北疆博物院时详细解读。
那么问题来了:桑志华当年为什么要如此处理这些化石?他为什么不全部运往巴黎或是全部留在天津呢?这期间有着非常曲折的过程。桑志华虽然收集了如此丰富的哺乳动物化石,但他本人却不是专业的古生物学家。他如果想正确的鉴定和研究这些化石,只能向法国本土的古生物学界求助。法国的古生物学家一听说中国有大量的化石出土自然欣然前来,但他们是有条件的,就是必须将化石运往法国进行研究,或派遣专业学者来华,研究后将化石运往法国。然而这并不是桑志华想看到的结果。1868年,法国耶稣会神甫韩伯禄在上海创办了徐家汇博物馆,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座现代博物馆。桑志华来中国之后,他看到同行的成就,便立志在中国北方也要建立一座现代博物馆,于是北疆博物院诞生了。然而根据法国古生物学界提出的要求,桑志华收藏在北疆博物院的哺乳动物化石就面临着被搬空的命运,没有藏品的博物馆就是形同虚设。于是,在与法国古生物学界合作的初期,一批化石运往了法国,而此后,桑志华便开始做出各种尝试和努力,尽可能将化石留在天津。他也因此和来华的专家德日进,以及他背后的整个法国古生物学界起了矛盾和争执,成功运往法国的化石也越来越少了,榆社的化石基本都留在了天津。对此,桑志华还提出一个响亮的口号:中国土地里产出的化石就应该留在中国!以至于在一百年后的今天,很多人仍然误以为哪里出土的东西就应该留在哪里的理念是基督教的教义。用毛主席的话说,桑志华同志是法国耶稣会教士,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国的博物馆事业当做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桑志华把古生物研究工作,以及博物馆的建设工作,自然和人文藏品收藏工作,当作对全人类的奉献,以及对上帝的奉献。正是桑志华的这种精神,防止了我们国家这些既好玩又神奇的动物化石的大量外流。我们只需要到天津就可以看到这些神气活现的家伙,而不需要跑到万里之外,跑到别人的国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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