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学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全文)

博物学

刘华杰:非常感谢!看到了小朋友,小朋友关心自然,年龄比较大的也关心自然、关心博物学,我今天特意没有做PPT,我今天不是讲太具体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拿手的绝活,博物学并不代表专业,我们很专业,有时候比科学家还专业,今天我讲点虚的东西,虚的东西是什么:要回答博物学是什么?我们今天为什么还要吆喝博物学的东西?博物学对未来、对于世界、对于生存、对于全球问题它能表达什么东西?这个没有答案,国外学者没有讲清楚,国内也是,既然大家是自然爱好者,那我就跟大家分享一下。

我带了几个东西,第一个是狍子的头,我想说一个细节,它的头有两个洞,为什么?它接缝的地方有一个接口,我们的脑袋也一样,脑袋的头盖骨也是。大自然生长的很多结构都有这种分形的。第二个小东西是果壳,它刚长出来不是这样,刚出来是一个果子,闭合的,熟了以后沿着横轴线张开180度。第三个东西是一个不值钱的玛瑙,但是它很好看,我很喜欢。第四个是小贝壳,我带来两只,旋转的方向不一样,有一个向右转,有一个向左转,向右转的贝壳特别多,而向左转的特别少。有人说向右转的99.99%,百万分之一才是左转,但谁也没统计过,总之,向左转的非常少,总之,你见到向左转的果断就买下来。最后一个是小的松果,它跟油松有什么区别?你只要自己观察,数数就能够数出来,它向右转5个旋,向左转有8个,为什么是5和8?是黄金数。为什么是这样?大自然有经济学原理。

下面说一说博物学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博物学的过去非常悠久,物理、化学、生物学、量子力学、生态学等等都没法跟它比,现代崛起的科学一般有300多年的历史,而博物学的历史少说也有几千年,这意味着人类历史上绝大部分时间不是靠现代科技,我们张嘴就说高科技,没高科技就好像没法生存一样,但是人类历史不是这样的,我们的父母、母亲、祖先都不是靠高科技生存的,靠博物类的理论,至少我个人的意见是你最好别叫“科学”,别把自己所做的东西硬说成是什么科学,后果通常是自取其辱。

以前我对这点不是很清楚,想了若干年以后发现的确是这样的,我们做博物学或者我们热爱大自然,我们就按自己的方式来做,你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科学家你可以去征求他的意见,可以向他学习,但是不要跟科学共同体搅在一起,为什么?科学共同体有自己的规范、自己的要求,而我们满足不了那个要求。科学家是要发表论文的,科学家是要申请资助的,是要完成国家项目。我们在座的能做到这一点吗?某种程度上能沾边,但是绝大部分做不到。博物学在过去不是这样的。

在宋代、明代或者古希腊的时代,中世纪以及近代科学崛起的时候博物学都不是这样,博物学有辉煌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我先不说,它辉煌的过去是有的,比较典型的是博物学通过博物学家的努力留下了大量的作品,博物学作品的数量是其他科学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但是这个数量并不说明问题,反过来人家会怎么说呢?说你那个东西水份太多,十页、百页、千页顶不得我一页。但是大自然是对观察的记录、描写、分类等等,几代人的经验慢慢汇总起来的。

博物学达到顶峰是19世纪中叶,在英国的维多利亚时代博物学达到了顶峰,从那以后博物学开始走下坡路。在鼎盛时期博物学的主要从业者是什么人呢?我们可以从马克思的立场和阶级理论分析一下,就是博物学的从业者不是太穷的人,太穷的人做不了博物学。太困难的玩不起博物学,也不会太富有,太富有的人不舍得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上,他们要利用时间去赚更多的钱、当更大的官。

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博物学的主要从业者是中产阶级,那时候中产阶级就开始崛起了,他们经济上基本的生活有保障,但是又对完全的赚钱不感兴趣,它是在资本主义上升的阶段有那么一些人对博物学感兴趣。如果你们看狄更斯的作品,那里一些游手好闲的人到处走来走去,他们就是博物学家。达尔文也是,达尔文的家庭不属于太有钱,但也绝对不是穷人,是中产阶级以上,他本人对神学不感兴趣,对医学也不感兴趣,凡是对正经的事情他都不感兴趣,但是那时候博物学好歹也算是一个绅士可以从事的职业,他的父母最终同意了可以做这个事情,开始是不同意的。达尔文上了皇家的一艘船去旅行,旅行5年回来以后成为了世界上了不起的学者,上船的时候是陪着船长聊天的那么一个身份。

船长当时自杀率很高,船长在海上航行的话他没法跟水手交流,因为是属于不同的阶级,英国又特别摆谱,阶级之间不能混淆,所以船长经常有自杀的,就想找一个跟他阶级身份相当的人,甭管什么水平,达尔文通过这么一个角色,因为有别人推荐,他就上了船陪船长聊天,业余时间可以做一些研究采集工作。他上船之前学问不多,主要学习是向大自然学习,另外带了些书籍,还有通过通信,大英帝国有一批博物学家坐在伦敦跟他之间通信,他这样武装自己,所以自己很快就成长起来了,5年以后回来就成为重要学者。进化论这个学说也在旅行过程中一点点的萌芽。

博物学的过去我举了达尔文这样的人物就可以了,跟他同时代有很多很多人,现在还比较牛的人像威尔逊,美国的总统当中也有博物学家,我们国家领导人中有没有博物学家不清楚,但清朝的皇帝好像有些人对博物学很感兴趣,这个很重要,你们选举官员的时候要尽量选有博物爱好的。

博物学的过去我就说到这,现在转到第二个话题,博物学的现在。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有感受,知道现在博物学是个什么样子,博物学在现在的教育学科体系中是没有位置的,没有听到教育部100个本科目录研究生中有博物学,研究生目录中也没有,北大是我靠个人的努力加上的。不是说博物学不重要,理由是非常强的理由,博物学是自然科学的四大传统之一,这四大传统是我个人概括的,四大传统中最古老的传统就是博物传统,第二个是数理传统,第三个是控制实验传统,第四个传统是数字模拟传统。数字模拟传统时间非常短,从二战发展起来的,因为有了计算机,没有计算机没办法做数字模拟,但是到现在的科学家圈里转一转,离开了数字模拟科学家的工作基本没法做。老一点的传统是控制实验传统,这个传统是现在科学家中最普遍的传统,你到各科学家的实验室去看看他用的是什么样的方法,就延续了控制实验这么一个传统,把大自然画一个圈,人造一个环境设计一个实验在机器下观察某种结果。实验室花了很多钱购置很多设备,很多学者、学生做这个工作,像吴健雄做物理实验。数理传统最厉害的就像牛顿、爱因斯坦。四大传统中这个博物传统非常早,回过头来看,今天我们就不应当把博物学遗忘,如果我们想把自然科学向更好的方向发展,使得我们国家基础科学有后劲的话,这四大科学一个都不能少掉,比如少了数字模拟传统,大家绝对不会同意的,把控制实验去掉也不行,把数理传统去掉也不行。

现在世界的发展,我们一些科学规划、科学研究仍然离不开博物传统。我举个例子,现在动植物细菌等等分类学研究离开博物学没法做,动物行为学的研究当然也是,生态学是从博物学发展出来的,现在比较火、影响比较大的叫保护生物学。博物学在这个意义上跟哲学比较相近,不断分化哺育出来新的学科教给社会,它确实在退出历史舞台,但是它还起到一部分的作用,一个科学家或者一个政客他有博物这根弦和没有是完全不一样的,可以设想一个规划局局长或者某某市长或者某某工程师,他头脑中有博物这个维度的话,它做的规划能跟现在一样吗?

美国很早建立了国家公园,国家公园的概念是博物学家提出的,他提出这个想法并不新鲜,但是他没有办成这件事。这件事在美国办成了,怎么办成了?因为博物学家游说美国总统,跟罗斯福总统一起在野外扎营,说应当把荒野保护起来,这样一个建议最后变成国家意识,现在又变成全球的想法。

博物学在现在总体上是比较惨的情况,我们今天讲硅谷模式,博物学有可能治疗现代病,现代病什么意思?我们在座的人身体挺好、精神不错,但是我们的数据看不是这样。我特意上网搜了一组数据,国家疾病控制中心2012年公布的数据,中国各类精神障碍患者在1亿人以上,严重精神障碍患者超过1600万,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13个人当中就有一个是精神障碍患者。我们在座有多少个13!

中国学生的学生会,中国学生很多,两任学生会主席跟我都认识,第一任学生会主席疯了,住进精神病院,我去看他,第二任学生会主席更惨,跳楼了,跳楼的是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这样?压抑,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现在社会都想争夺一席之地,从我们进幼儿园的时候我们父母就期待我们战胜你的同桌、战胜你的同学,再大一点战胜你的同事,出国以后战胜你的同胞,进化论某种意识形态的歪曲告诉我们适者生存、生存斗争,只有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才能其乐无穷,才感到你是人上人,有很多家长也有这样的想法,这是非常令人悲哀的,非常不幸的是这个东西竟然跟博物学有关系,达尔文学说竟然被做了这样一种恶劣的解释。

仅仅从这一点我们应该重新捡起博物学的传统放下我们自己,首先放松个体,然后街道要放松,然后学校要放松,学校不应该像养猪厂、养鸡厂一样办学,现在办学校说要做大做强,这有点像黑社会。20世纪博物学衰落了,衰落的主要表现是科学家不太把当它当回事了。诺贝尔奖是不颁给博物学的,但是有一届例外,这是不合法的,但是他竟然得了,他是研究动物行为学的。20世纪自然科学家或者科学共同体抛弃了博物学这样一个传统,但并不等于博物学完全死掉了,博物学没有完全死掉,只要我们走到任何一个西方发达国家就会感受到这一点,进它们的书店就可以看到博物学的书非常之多,多到什么程度?博物学的书放一个专架,跟它能够比的我想到有一类书,叫“新时代”,新时代的书数量上能够跟它相比,新时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在西方国家兴起的一种神秘主义的东西。商务印书馆、北京大学出版社等若干出版社现在也在积极的出这些博物学书,我相信用不了太多跟英国、美国、日本也差不多。

这是由什么决定?一方面由我们这些人决定,更重要的是由经济技术决定,由一个国家的富裕程度决定。如果GDP或者人均收入达到了一定水平,那么人们就会有这样的一些需求,就会愿意花时间去看看鸟、看看花、看看石头、收藏东西、画东西、拍东西,我们国家已经不缺少赚大钱的人,但是愿意浪费自己的时间在野外看某种植物、某种动物这种人在中国现在还属于少数,这是博物学大概的现状。

博物学的未来是什么样子?未来的事情说不清楚,不知道怎么样。需要我们理解怎么博物学?不要把博物学当一门科学,当一门科学就按科学的规范来要求,我们显然达不到要求。博物学也不同的要求,我能想到一个比较好的比喻是佛教,佛教大家都很熟悉,在国家各个旅游等地方都能见到佛教的身影,佛教在人们日常生活文化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但是大家想一想,喜欢佛教或参与佛教的人他的想法是一样的吗?或者他理解的佛的境界是一样的吗?不一样的,三六九等多得很,但是佛教能够做到兼容,只要你心向善,对佛表现敬意,那么就没有人特别排斥你。我相信博物学也类似这样,有的人看花那就是看花,我看到这个花就想把它弄到我们家阳台上去,这也是一种博物,但是是比较低的。还有人是想培育个新品种、想引进个新品种,还有人看花看到了整个世界,从哲学、从神学的层面来考虑,就像我们修炼佛教一样,它有不同的层次,不要排斥说你这个层次很低。博物学是兼容并包、开放心态,这样才能发展起来。

博物学不是作为一个科学理解,它作为什么东西?比较好的理解是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生存方式,或者说得再俗一点就是游戏、玩,你一个礼拜愿意拿出一天时间玩吗?这好像没有人反对。但问题是给你安排了100项活,加上这个前提你还愿意拿出1天的时间玩吗?90%的人可能不愿意了,但是对于我或者在座的个人可能就愿意,去看看树、看看鸟,到外面走一走。如果你认为博物学它不重要它当然就不重要,这个事情是不是大人物说了算?完全跟大人物没有关系,是站在我们自己的角度看,我们认为博物学是什么博物学就是什么,因为没有人严格定义博物学是什么或应当怎么样。

博物学有这么多人关注也是不容易,怎么能把这个事情做得更好一点?我想是各尽所能。有的人对观鸟特别有绝活,那你就把这个方面做得好一点,跟大家分享。有的人喜欢植物,那就把植物做得好一点。我们在高校能做什么?可能宣传一点博物学文化,把历史上怎么参与博物学活动、做了哪些有趣的事、做了哪些坏事写下,能够推动今天博物学的发展,这就是博物学史和博物学文化的研究。我目前的研究生主要做这个工作,结合以前的科学史研究、科学哲学来做这个事情,名正言顺在哲学系下。

博物学史、博物学文化要做的工作非常多,比如我们对达尔文进行研究并不仅仅是传播达尔文的思想,要讲清达尔文是怎么做研究工作的,他的思想为什么容易被人误解。我们古代有非常发达的博物学文化,为什么今天的中国人不把祖先的博物学文化当回事?今天的国学研究为什么不包含博物学?我们今天的国学先生们基本不讲。中医、农业、二十四节气、法医学等都跟博物学有关系,都是非常重要的遗产,我们需要用一个更开放的心态来看待,这些都可以成为我们哲学系下合法的工作。在座的不喜欢哲学没关系,我也不喜欢哲学,但是我吃哲学这碗饭,怎么办呢?那我就得想想办法把我喜欢的东西跟我单位所认可的东西结合起来。

2013年是我非常幸运的一年,我申请一个项目叫“博物学文化”,竟然得到批准,而且批准为国家社科基金的重大项目,总之,要感谢所有的人,既然拿到那个钱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做那个事情。我相信博物学的春天已经到了,北京现在还寒冷一点,但是我们的思想氛围、文化解放的氛围已经到了,它是不可逆转的过程,我相信十年二十年以后博物学会比今天好得多,我们想看某类书一定能够找得到。我们今天想看北京的鸟类手册好像不太好找,蝴蝶手册好像不太全,想看北京的蚯蚓、北京的蜘蛛、北京的蘑菇手段都很难,北京都做不到,山西的、吉林、辽宁、沈阳能做到吗?做不到,但是美国几乎每一个州都有自己州的文物手册、鸟类手册等等手册,老百姓只要有兴趣到书店拿到这个书就能用。今天组织者安排了图书的推荐,这是非常好的。

我就说到这,谢谢大家!

提问1非常喜欢您不用PPT的直接讲的这个形式。您讲到关于达尔文的误解,这一块我不太明白。

刘华杰:这个解释起来非常复杂,我简单说一点,达尔文的思想有“三非”的特点,一个是非正统;另外有非人类中心论,把人当普通物种来看,那个东西在当时很难理解,中国人在这方面反而好一点;第三个是非进步,进化是没有方向的,进化是局部适应过程,这是达尔文理论三个非常特别的过程,这“三非”在150年来几乎都做了180度的相反的。非正统随着发展达尔文的马上变为正统;人类中心论本来他不反对,但是解释人是进化最高级的动物,其他的都不如我们,进步更是这样,造成这个误解。反倒中国为什么不误解?中国当时的社会状况跟今天不一样,如果进化论这时候传到中国,中国可能不把它当回事,但是那个时候传到中国,我们的校长严复看到这个是好东西,因为当时中国要灭亡,人在那个时候的想法、心态是不一样的,把进化论做了更强的意识形态的引领,谁拳头大谁就代表真理,我把你打趴下。

提问2第一个问题是数字模拟的问题。第二个,我注意到您之前的文章提到“新模型”的概念,这个概念很多人都很认同,就是它可以吸收科学的成果。但是您说要建立博物学学科,那么自然科学是怎样直接获益于博物学的?以及它和人文科学、人文艺术这些方面像考古还有其他的一些语言学之类的东西是否也有博物学的传统在里面?

刘华杰:数字模拟究竟起源于什么时代?我相信是从电子计算机以来,没有计算机你也可以手算,比如算天体力学有自己的想法,他没计算机,他天天复杂地推理,但是画不出来那个模型,那时候就是缺少这个工具,我确定为二战以后电子计算机大规模的使用这个才发展起来。

第二个,生命科学如果没有博物学、没有进化论它就是不可理解的,因为它提供了大的背景,如果天天在试管里摇生命,你对生命的感觉会消失,你不觉得你在杀死生命或者创造生命,失去了宏观对生命的感觉,你摸一摸一只小猫、拍一拍一个小孩的胳膊,你感受到这是真正的生命。但是如果你整天在试管里、显微镜下研究所获得的直觉是不一样的,直觉现象学就特别强调这一点。还原论并不代表它不深刻,它非常深刻,它非常有效,但是它对生命的理解仅是一个层面。粒度物理学家考虑问题是纳米级的,它的尺度是不一样的。因为我们是普通的人,我们是在宏观的、有氧的地球的这么一个极特别的环境下生存,我们不得不考虑博物学基本的状况,如果我们生来就像一个土豆那么大或者生来就像纳米那么大,那我们的博物学肯定是另外一个样子。

提问3:在您看来,博物学和自然哲学有什么关系?

刘华杰:自然哲学是现代数理科学的前身,自然哲学当时跟博物学有一定的关系,自然哲学一定强调人的抽象思维,我坐在家里头可以想象、可以推理,但是博物学家不能这么干,博物学家必须要睁开眼睛和用手,比如有一个贝类学家的手非常厉害。

提问4:我做的是文学。最近在看一本十九世纪下半叶清朝研究博物学的英国博物学家专门有一本书,讲到很多十九世纪移民过来的在中国研究博物学这块,这些人在中国研究了很多博物学的工作,讲他们怎么收集、怎么跟中国人打交道,您刚才说到博物学史这方面的工作,我想了解一下这方面的工作是怎么一个具体的过程。

刘华杰:你提到的是台湾学者,他原来是学理工科的,到美国改成历史学了,做的博士论文翻译成中文,但是翻译成中文列在清史研究里,当然,也有道理,洋人到中国来,中国有什么动植物他就弄回去。什么人研究它是合法的?历史系研究它是合法的,科学史系研究它也是合法的,哈佛大学有科学史系,是本科的,哈佛大学本科阶段没有工商管理,我们最牛的是本科阶段有工商管理。我们哲学系也可以研究,我们哲学系比较广泛一点,这本书我带着学生也非常仔细的读了,是非常有价值的,它的研究方法对我们有启示。

这里面涉及到的问题是那些洋人干的事情都是好事情吗?他认为那是好东西,能对他大英帝国发展带来机遇,他的想法非常复杂。这也提到了是不是博物学就一定是好东西,我的答案是“绝对不一定”,博物学家也有坏人,博物学家也干了很多坏事,我们尽量少干坏事,我们观察自然、欣赏自然的时候少做坏事。但是博物学观察大自然能够生发出来对大自然的感情、生发出来敬畏之心,有些人见了花就想折下来,见了鸟就想打下来,见了兽就想吃肉。美国有一个人这个人特别喜欢鸟,但是他打死的鸟不计其数。我小时候还套鸟呢,抓那个鸟倒不是吃,是玩了,现在就不能做了,也分时代。也不能说做博物学的就是好人,科学家干坏事的也有,科学家被抓起来的也有。我们不能用同样的话语来论证,这个论证是无效的。

提问5:我是做幼儿教育的。我前一段时间去了太行山南边的一个幼儿园,感受很深,当地幼儿园老师带着孩子们,本来有一块荒地,女老师把它开了,带着孩子在里面种地,我当时的第一感觉是他们就在做博物学的事情。他们周边是剪纸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他们带着孩子去拜访这个奶奶。现在我们看到的博物学的书比如商务印书馆的《看不见的森林》都是跟动物、植物相关的,您说它是生存方式,在做博物学文化方面的东西。我想知道比如民俗或者剪纸,它也可以剪一只鸟,还有像拜访古人,古人也有好多故事,这些东西是否跟博物有关?刚才提到新国学,比如中医、二十四节气都跟我们的生活相关,跟农民的种植播种等相关。

刘华杰:博物学它跟人类学的一个东西有关系,叫“地方性的知识”,本土的、老土的,越是地方性的知识越应该优先传播。你说的太行山小学来摆弄一块地,来感受土地、感受动植物,这是非常好的,是儿童成长中应当人人都接受的教育,如果一个孩子没有玩过沙子、没有摸过土、没有看过小苗的成长,他怎么会尊重生命,他长大以后怎么看看待人之外的其他物种环境,不大可能,他一定要在那个阶段接触。我们小的时候是在野地里玩大的,但现在的孩子是在钢筋水泥中打游戏、看电脑长大的,感官是非常不同的。

《看不见的森林》,西方的博物学非常重视对某个东西的客观观察研究,这是西方人做学问的特点,中国人不是这样,中国人没有一个对象性的自然观念,中国古代虽然也有自然的概念,但是不是现在的自然,是自然而然,道法自然那个不是大自然。我们现在不知不觉都西化了,地方性知识应该把它捡起来,比如东北人应该了解东北是怎么样的,北极圈的人应该首先了解雪,他们对雪能分出64种不同的颜色,而且能够交流,我说那个第63种那种雪,你能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因为他们整天跟雪打交道,我们看雪就是白的,我们不敏感,我们对大自然的东西不敏感,所以我们到野外现在没法生存。应该带着孩子多去野外,可以弥补课堂教育的缺陷。

小朋友,你们的家长让你们周末浪费时间过来吗?

提问6:家长还是挺支持的,做博物学的话更高深的可以引进外来种什么的,但是老师推荐的书里我们同学专门把关于外来种的知识总结到一起,发现您写的书里面有很多关于贬义的,到底外来种在您心中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刘华杰:非常感谢你,你竟然看到我那里对外来物种说到贬义。我首先承认我这个说法不公道,但是我要便捷一下,因为大家老说外来的好,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美国的大学就一定比我们好。其实外来的不一定比我们好。夏威夷因为有船长这些白人去了以后,夏威夷的本土人80%-90%以上都死掉了。由于西方人占领了美洲,美洲的土著人百分之八九十也都死掉了,为什么?它带来了外来的病菌、病毒,当地人没有抵抗力,从这个意义上外来种天生具有某种侵略性。

当然,我们要辩证的看,比如我们吃的苞米是从美国来的,西红柿是外来的,茄子是外来的,辣椒是外来的,大米是我们自己来的,很多东西是外来的。但是我为什么没有说玉米坏?为什么没说芋头坏?引进这个东西没有造成伤害,也就是说引进的东西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而西方人引进的东西恰好是不好的多。我们对外来种应该警惕、小心,不要轻易的引进,比如北京现在外来种非常多,比如孔雀草以前是没有的。

提问7:关于博物学生存的“生存”两个字。相信在座大多数人都不是专门做这个的,博物学只是作为爱好。博物学在未来的中国它怎么样才能够让我们真正靠这个来生存、来养活自己?难道它只是作为一个兴趣爱好来发展吗?您的学生就业前景怎么样?

刘华杰:为了不误导小朋友,严肃的告诉你们不要靠博物学生存。我要说这个东西怎么怎么好那是欺骗家长,要靠别的容易挣钱的先谋生,然后有时间去做你喜欢的东西,我这样说是负责任的态度。但是对成年人,像我这么大年龄无所谓了。小朋友去想象是可以的,我们现在的社会环境是比较恶劣的。

博物能不能挣钱?也能挣钱,比如小孩,北京有几大植物园,但北京这几大植物园都没有植物学的产品供销售,能不能像果壳网他们做博物的小挂历台历出售?可以的,这个发不了大财,你可以去做点这种小生意,每年到植物园的游客几百万,你做了卖给他们也可以。剑桥大学、牛津大学植物园等等那个植物学的产品丰富得不得了,到那了眼花缭乱,什么都想买,而且还能买得起,就是不好拿,因为很重。纸巾、手提包、日记本、标本夹,什么都有,而我们的植物园中连张地图都还要另外花钱买,门票连什么植物开花也没有预告,利用这种差距可以做点小买卖,另外可以开发相关的博物学食品等等也可以,但是太小的不宜鼓动大家做这个事情。

提问8:我是年高。刚才说到靠博物学生存这件事情引发了我自己的一个思考,我们叫自然笔记,国外传进来很多做自然笔记的方式,就是去做一些随笔,做一些类似于生活笔记,写一些感想,甚至观察一些花鸟,做特别简单的一些绘画。跟商务印书馆的《发现之旅》当中那类特别精细的科学化的博物化这种它的区别?在博物学当中到底用哪一种方式更让人在自己博物学方面有更多进步?用轻松点的自然笔记的方式还是沉重点、科学点的博物化的方式推广博物学在大众当中普及?尤其小朋友肯定愿意看画多一点。

刘华杰:我要鼓励鼓励你,你的画非常好。《发现之旅》是非常好的书,但是那些画都是科学家当年为了识别一个物种跟标本对等的找专业画师画出来的,而且它有某种过分苛刻的要求。像这些年轻朋友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只要动笔去画、去记录,这是很重要的事情,特别是小的朋友,如果小学绘画能够跟博物学的东西结合起来,那个前景是非常好的。

我招了几个学生研究宋代和明代的中国古代的博物画,中国的植物画在世界上是有地位的,中国编写植物志的时候留下大量的植物画作品,也有一个队伍,可惜的是植物队伍后代人没有接上,这些需要做学术上的研究,另外也得有实践者,就像年高这样的。

提问9:您刚才说在19世纪中旬博物学非常兴旺,到20世纪的时候就衰落了,还被很多科学家嘲笑,这是什么原因?因为知道原因以后才能用相反的思路让博物学专家发展壮大。

刘华杰:听过“卸磨杀驴”这个词吗?19世纪末这个东西再榨出点东西不太容易,满足不了工业化飞速发展资本增值的需求,博物学跟它一比没力量,赚不到更多的钱。衰落的东西并不是不好,很多美好的东西都衰落了。这是一个方面的原因。

还有它的特点,我们应该承认博物学没有人在思考,我们提出了新博物学,俩物种有什么区别我就拿来用,我把你科学的成果为我博物学服务,而不是我博物学为现代科学服务,科学技术为我们的生活服务、为博物实践来服务,而不是我们做博物学的观察让科学家得到承认,方向别弄反了。

提问10:因为我在广州也带队去进行自然观察、生态假期的一些活动,感觉参加这个活动大家的反应是不同的,有的人来了一次以后他就消失了,有的人来了以后就特别喜欢,就成为我的粉丝,很支持。这个博物学是人本身的天性里面就有这种东西和它有缘分,一点着就燃烧了?而有一些人跟它是无缘的,你怎么也影响不了他?现在社会的很多人精神上面都有问题,博物学能不能够更广泛地用于心理治疗,那些跟博物学从来没有接触过也不喜欢的,能怎么样对他们也有一些治愈的作用呢?

刘华杰:我想泼点冷水,就是世界上凡是好的东西都不是人人都喜欢,博物学我们认为是好的东西,它也不可能人人都喜欢,现在有市场细分,你能够做到某一部分人真正喜欢就不错了。我们办一个杂志,譬如《中国国家地理》办杂志的定位是所有人都适合那肯定是失败的,最后它的定位非常聚焦,我这个杂志只是给年轻的白领人看,老人可以看,但不是我的主要目标读者,小孩也可以看,但不是我的主要目标读者,他的定位就是聚焦了。我们科普为什么失败?我们的科普现在就是宣扬谁都适合。不喜欢你可以走,你可以喜欢别的,喜欢别的也好,不是说喜欢别的就不好,你喜欢打游戏,你天天打游戏也可以,我喜欢看书,我天天看书也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不要剥夺别人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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