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那么多的人知道我海南岛民身份后问我,你们岛上是不是全是椰子?你们是不是都会爬椰子树?
说实在话,从未去统计过身边有多少棵椰子树,只是举目望去,在一片葱绿中总能看到椰子树那跳脱常规的枝条夹杂在里面。椰子树作为棕榈科中高个儿的代表扎根在海南岛上已有近2000年的历史,因为它全植株可利用的东西太多以至于不断被种植,默默地成为了这个岛的岛树。
数量多并不代表人人会爬,像我这般顽劣的人在孩童时期也对椰子树光滑高大的主干望而生畏,更何况绝大多数老实乖巧的人?所以,我们总是生活在椰子树下,在树下捡拾落下来一朵朵坚硬似塑料般的米色小花,捡拾台风过后落在地上的椰子,偶尔遇到些未长高的椰子,就会撕下它绿箭一样的叶子交由心灵手巧的人叠出一只只的蚂蚱、蜻蜓……因为椰子总是很慷慨地直接将我们所需的东西扔到地面上让我们捡拾,没人无端像爬到椰子树上呆着。我也一直认为椰子树上肯定无聊透顶,除了叶子就是椰果,有什么可看的。直到我升初二的某一天。
初二的教室在一栋破旧的老楼三层上,这栋建于70年代的楼据称还是我父亲他们当学生时候参加劳动修建起来的,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全楼通体使用小碎石铺面,蓝色的窗户蓝色的门,倒也显得干净。楼的正当由三条纵向的石膏线装饰,一层和三层部分有几对海鸥样式的图样,二层则粘着“文明,奋发”几个掉色的大铜字。楼前楼后都是棕榈植物,楼前有两个花园,常年开着黄色的洋金凤和红色的悬铃花,一排姿势优美的槟榔将花园和教学楼隔离开来。楼后则是更大的一个花园,十字交纵的道路连接着办公楼和我们这栋老楼,另一端连接着操场和篮球场。里面,路的两侧一排的九里香,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白木兰树、牛油果树作为行道树间种在两旁,两大丛的绿皮黄筋竹和佛肚竹被围在四块被石板路分割开来的草地中间。花园的正中间是一个四层的花坛,最上层是一株红花鸡蛋花,下一层是红桑,倒数第二层是一种带着耀眼绿色一团团婆娑且具有浓烈气味的植物,最后一层原本种着太阳花,但总被学生践踏,后该种了千日红之类的。夏日里,九里香和木兰花释放出浓郁的香气将整个花园包围住。当然,从我们的窗户是无法对这个诱人的花园一览无遗,因为,一排高大的椰子树紧紧贴着老楼生长,有多贴呢?只要你伸手出去就能摸到椰子叶。
我们班实行轮座制,每过一段时间,学生就要从一组换到三组,二组换到四组去。原本我坐在最喜欢的第二组第三排的位置上,轮座制一实施,我就被迫换到四组去了,内心充满了各种不爽。带着这种怨念的心情,我坐到了教室靠窗,望出去就是一棵椰子树的位置上。正好,这棵椰子跟我们的楼齐高那是我第一次得以打量椰子树上的世界。
出乎我的意料,椰子树上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无聊,而是一个欢乐世界!
椰子花几乎无色无味,但在它开放的日子里总有蜜蜂嗡嗡在周围打转,喜欢椰子花的蜜蜂不是我们常见的黄蜂,而是另一种个头更大更黑的蜂种,它们白天会结群在这里工作,飞往何方我不清楚。但是和较低处那些采九里香花的黄蜂绝对不是一个家族的,那些黄蜂大多数来自学校旁一个养蜂人的家里。这个养蜂人是学校的生物老师,常年做着各种奇葩的事情,比如自制沼气池,在家中实现能源循环。因为觉得我父亲是同道中人,对我特别好,曾邀请我前往他偷偷设置在学校围墙外的养蜂基地观赏他设计的简易取蜜器。
我还见了各种蝴蝶。总鄙视蝴蝶爱穿花衣不劳动,当看到蝴蝶飞到这么高的椰树上时着实改变了我对它们的成见。但蝴蝶似乎不是来采蜜的,它们不像蜜蜂一样停留在椰子花上。
除了昆虫,还有小兽!老鼠!老鼠不知道怎的也上树了,它们不是打洞的么?不过我在椰树上见到的老鼠确实把这里当做游乐园。曾亲眼目睹傍晚时候老鼠坐在椰子树叶拱形光滑的枝上刺溜往下滑,是坐,不是爬。我怀疑过我的眼睛,但相同的一幕被我在后来的几次傍晚观察到后我就笃定了老鼠也是高智商的理念。
当然,蝙蝠是少不了的,虽然椰子没有油棕树那么多的藏身之所,但也可以当做一个温暖的家。学校篮球场旁边那两棵油棕树上住着成群的蝙蝠,树下每日落着一层蝙蝠粪,臭气熏人,以至于换了个校长后他迅速不顾学校众人反对将那两棵古老的油棕树砍掉了。失去了故土的蝙蝠只要另外择树而居,我猜我窗外这棵椰子树就是它们的新居之一。蝙蝠白天倒挂在椰子外面麻布一样的叶皮上,像一团黑色的肉。总有学生多事朝它们扔石头,砸掉一两只是正常的。晚上,我们上晚自习时候蝙蝠就开始活动了,那时候已经天黑,我无法观察,但能隐隐看到动静,张开翅膀的蝙蝠可以变好大一只,有时候有些傻乎乎的会飞进教室,男生就抓住虐待致死,不过因为说蝙蝠尿会瞎眼,我倒是非常害怕。
那时候每天下课我就趴在窗口看这些东西,或者跟同桌讨论《红楼梦》,没有升学的压力,生活过得极其悠哉。跟椰子树上这些动物一样,我度过了我快乐的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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