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那天又闷又热,我溜达到海边,双脚一放进水里,全身就清凉了。在海水里乱走,就看到一支奇特的队伍。一个精壮男人手持一个奇特的家什:胳膊粗、一米多长的硬塑料管,上端安一个活塞,造成了一个抽子。男人身后跟个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再后面跟着四十多岁的男人,提着一个水桶。只见精壮男人对准水底的一些孔洞,插上管子,猛地一抽,再把抽起的泥沙猛地往水里一送一扬,小姑娘就向前去捞起什么东西,往水桶里一扔。这个团队流水作业非常流畅,插、抽、送、捞、扔、接,欢声笑语的。我就去看那水桶,是大半水桶的虾,约莫十多斤!
这种虾七八公分长,通体粉白,右钳粗长,前端呈盘子状,左钳退化。正在繁殖期,许多虾头里一大块鲜红,那是虾籽,还有些籽已经挂到前爪,丝丝穗穗的。原来这捕法是扣住洞口,把虾连沙强力抽出,再向水中一洒,尽管水会变混,但白色的虾往外逃走还是很显眼的。小姑娘们眼疾手快,保准一个也跑不掉。
想想人真是聪明。沙里出蛏子的时候,人用铁锄头刮出蛏子的出水孔,洒上细盐,蛏子被腌得受不了,自动就蹿出来了。还有土名叫做“孟蛤”的大蛤,需要冬天刮小北风的时候,一人在前拉动小石头碌碡,一个在后拿铁铲。一经重压,它就会反射性地泚出水柱,铁铲一挖,手到擒来。
整天在海边游荡,对海里的生物却知之甚少。其实旁边的大学就有海洋系,这些问题都有答案。可是不好意思去问,只好自己到图书馆里找了。
周日到图书馆去,找遍了也没有胶东沿海动物志、黄海海洋动物、北方近海生物之类,一大排中国动物志又按分类学排列,地域的也没有。找半天找了本《中国海洋贝类图鉴》和《东海区珍稀水生动物图鉴》,搞清楚了石鳖、贻贝(海红)、脉红螺(大海螺,贵而不好吃)、枪乌贼、长蛸、纵肋强纹螺、毛蚶、栉江瑶、栉孔扇贝、虾夷盘扇贝、长牡蛎、滑顶薄壳鸟蛤、西施舌、紫彩血蛤、缢蛏、短竹蛏、长竹蛏(就是前面提到的被盐腌出来的)、菲律宾蛤仔(本地大量养殖品种)、等边浅蛤(姥姥村的海边大量出产,野生)、紫石房蛤(天鹅蛋,就是前面提到碌碡压出来的)、短文蛤(我们叫它“马蹄蛤”,壳又厚又亮,花纹着实漂亮)、扁玉螺。
这个扁玉螺我得重点说说。我们这里管肚脐叫”蚍脐“,不知道外地有没有这叫法。这扁玉螺长得特别像肚脐,所以它就叫”蚍脐“。餐馆里的本地小姑娘,常常拖着长腔报菜名”辣椒炒蚍—–脐!“听见的没有不笑的。我擅长采这种螺。那得是在春天,不热的时候,顺着潮印子,见着有微微突起铜钱大的小沙丘,上面若没什么,那就平常。如果上面微微有点绿茸茸的意思,插手下去,会挖到它大而凉的螺肉——这家伙在沙里是从不收进壳内的。初次挖到的人会惊恐大叫,很刺激。这次我查到对它的描述,更解开了一个困惑我多年的谜团。书上讲”扁玉螺的卵群和细沙黏成围领状“,原来如此!常常在刚退潮的沙滩上见到一个一个围领状的东西,细看看全是绝细的沙,被极细密地粘在一起,光滑无比。无数次我拿着这东西百思不得其解,就是把它撕开也还是沙……它到底是什么呢??
这样得来的知识就不会忘记了吧。世间万物,不知道本来也没什么,可是知道了它的名字,就对这世界多了一份珍惜。我们说起“那棵树死了”,跟说起“那棵白头鹎喜欢的火棘死了”的感觉不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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